摘 要:人海和諧觀是以人與海洋和諧共生為價值目標，開發與保護并重為發展方式，兼具中國特色與國際視野的海洋發展理念；其根植于人海和諧共生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與當代實踐，蘊含廣博精深的海洋生態治理思想。面對日益突出的全球海洋生態和可持續發展問題，必須堅持以人海和諧觀為引領，推動傳統海洋產業轉型升級，培育藍碳經濟發展新動能新優勢；不斷加強海洋生態文明法治建設，為海洋經濟提供有力法治護航；積極參與全球海洋治理進程，加強海洋經濟區域合作，努力開拓人海和諧共生、海洋經濟高質量發展新局面，為海洋強國建設持續注入強勁動力。
關鍵詞:人海和諧觀 海洋經濟 高質量發展 海洋強國
【中圖分類號】P74 【文獻標識碼】A
海洋經濟是全球經濟發展重要引擎，是我國國民經濟戰略產業。海洋經濟高度依存于海洋生態環境，海洋生態破壞、環境惡化將嚴重制約海洋經濟高質量發展。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發展海洋經濟，保護海洋生態環境，加快建設海洋強國”，為統籌發展海洋經濟與保護海洋生態環境確立根本遵循。2025年7月1日，習近平總書記主持召開中央財經委員會第六次會議，指出要“更加注重人海和諧”，強調“要加強海洋生態環境保護”。目前，國內理論界對人海和諧觀這一原創性概念尚缺乏深入挖掘和理論闡釋，特別是在如何將人海和諧觀上升為理論工具，引領海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問題上研究不足。本文在深入學習習近平總書記關于海洋生態環境治理重要論述基礎上，結合具體實踐，闡釋以人海和諧觀引領海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內涵要義與著力方向。
人海和諧觀的理論基礎
人海和諧觀是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堅持綠色發展理念，從全新視角闡釋人類與海洋和諧共生的關系，為解決全球海洋生態問題貢獻中國智慧。
人海和諧觀是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重要組成部分。2018年5月，黨中央召開全國生態環境保護大會，正式提出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這一思想為建設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提供了根本遵循和行動指南[1]。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必然包括人與海洋和諧共生的現代化。作為海洋大國，我國擁有廣袤海域和漫長海岸線，海洋生態環境是我國自然環境關鍵組成部分。堅持人海和諧是建設海洋強國的內在要求，也是推動海洋經濟高質量發展基本準則。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我們要像對待生命一樣關愛海洋”。這一重要論述生動揭示天人合一、萬物并育、相互依存、高度聯結的人海共生關系，突出海洋生態環境保護在整體自然生態保護工作中的重要地位，深刻體現主動作為、開發與保護并重的海洋治理理念的時代價值，凸顯人海和諧共生在海洋治理中的價值導向，為人海和諧觀奠定理論根基。
2020年3月，習近平總書記在浙江考察時強調：“實踐證明，經濟發展不能以破壞生態為代價，生態本身就是經濟，保護生態就是發展生產力。”實現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必須統籌兼顧生態保護與經濟發展，沒有良好的自然生態環境提供物質基礎，經濟的可持續發展就難以實現。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碧海銀灘也是金山銀山。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對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辯證統一關系的精準把握，為人海和諧觀中開發與保護并重的海洋經濟發展理念與實踐方式，提供了重要思想源泉和理論支撐。
人海和諧觀是海洋命運共同體理念的重要體現。廣袤無垠的海洋覆蓋了超地球三分之二的面積，與人類命運休戚相關。2019年4月23日，習近平主席在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成立70周年多國海軍活動上首次提出構建“海洋命運共同體”的重大倡議，指出：“海洋孕育了生命、聯通了世界、促進了發展。我們人類居住的這個藍色星球，不是被海洋分割成了各個孤島，而是被海洋連結成了命運共同體，各國人民安危與共。”海洋命運共同體理念是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在海洋領域的延伸，內涵豐富、意義深遠。海洋生態共同體作為其重要組成部分，不僅體現全球海洋生態治理的共同責任，也為扎根中國實踐、反映中國特色的人海和諧觀開辟更加廣闊國際視野。
從生態聯系角度看，海洋具有高度連通性和整體性，特定海域的環境污染、生態破壞、海水酸化等問題，可能通過海水循環對其它海域乃至全球海洋生態系統造成影響。海洋生態環境保護不僅是沿海國家內部事務，更是國際社會共同責任。人海和諧觀蘊含對全人類實現人海和諧共生的價值追求，反映出大國進行海洋治理的國際責任。海洋命運共同體理念具有全球化理論高度，拓展了人海和諧觀的內涵外延，為海洋生態環境保護和海洋經濟國際合作，提供廣闊理論視角。
人海和諧觀引領海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實踐邏輯
理論與實踐相結合是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特征之一。實踐是理論之源，人海和諧共生的治理實踐是人海和諧觀形成的實踐源泉；理論指導實踐，人海和諧觀為海洋經濟可持續發展提供方向指引，為藍碳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價值遵循。
海洋生態文明建設實踐的深入，助推人海和諧觀理論成熟。黨的十八大以來，在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指引下，中國適應海洋生態環境保護的新形勢、新任務、新要求，開展一系列根本性、開創性、長遠性工作，推動海洋生態環境保護發生歷史性、轉折性、全局性變化。[2]從率先在國際上提出并劃定海洋生態保護紅線，到“灣長制”在各地系統試點；從實施《美麗海灣建設提升行動方案》，到啟動一系列海洋生態保護修復工程項目，我國持續在多層級、多領域推進海洋生態環境保護工作，取得顯著成效。在豐富多樣的海洋生態文明建設實踐中，人海和諧共生的價值目標被不斷重申，海洋開發與保護并重的發展方式日益深入人心，人海和諧觀迎來了理論成熟。
在海洋生態環境保護工作穩步推進的背景下，我國海洋經濟迎來全新發展機遇，內容與形式持續擴充。2023年6月，全國首張藍色碳票在福建頒發；2025年6月，全國首單貝類養殖惰性有機碳匯交易在浙江落地。海洋碳匯不僅在海洋生態修復中發揮重要作用，也為海洋經濟發展注入新動能。浙江、海南、上海等沿海省市加快推進傳統海洋產業綠色轉型，綠色航運服務、綠色船舶制造、清潔能源生產等新興經濟業態，依托海洋空間資源加速發展。這些案例充分體現人海和諧共生在海洋經濟高質量發展過程中的重要價值，生動展現新時代我國海洋保護與開發協同并進的創新發展舉措，為人海和諧觀引領海洋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寶貴實踐源泉。
人海和諧觀為傳統海洋經濟轉型發展提供方向指引。當前流域和海域生態環境保護形勢依然嚴峻，生態環境質量改善從量變到質變的拐點還沒有到來，同人民群眾對美麗河湖、美麗海灣的期待還有較大差距。[3]近年來，盡管我國在海洋生態環境保護方面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為海洋經濟發展確立了有利生態基礎。但從高質量發展長遠目標看，傳統海洋產業仍然面臨資源枯竭、環境污染、生態破壞等壓力。伴隨全球氣候變化問題日益加劇，海平面上升、海洋酸化等問題，已經成為海洋生態環境與海洋經濟發展的現實威脅。人海和諧觀為傳統海洋產業轉型發展，更好應對海洋生態環境風險，提供方向指引。
我國傳統海洋經濟產業仍存在資源粗放式開發和節約集約利用不足問題。有的地方傳統海洋漁業粗放型開發可能引發生態環境退化與資源衰竭，經濟效益與生態效益雙重損失；有的地方海洋產業結構相對單一，高附加值產業匱乏，未能有效釋放海洋資源綜合潛力，部分原因在于對海洋空間資源認識和利用仍較為有限。
人海和諧觀注重發揮人的主觀能動性，強調人的行動對于改造人海關系的重要意義，鼓勵以系統性、綜合性視角豐富人海實踐內容，拓展傳統海洋經濟發展方式。近年來，我國積極推動文化旅游、裝備制造、漁業養殖等產業融合的海洋牧場發展模式，探索“生態—生產—生活”一體化海洋經濟協同發展路徑，不僅提高了對海洋空間資源的利用效率，也構建了更為緊密的人海耦合關系。例如，福建廈門市著力促進生態環境保護與產業發展深度融合，依托海洋空間資源，在綜合治理生態環境基礎上，助推沙坡尾、曾厝垵、溪頭下、澳頭村等傳統漁村，轉型為兼具民俗特色與現代氣息的文旅社區，成功吸引大批游客，成為人海和諧觀視角下傳統海洋產業創新發展典型范例。
作為傳統海洋產業重要組成部分，航運業是碳排放主要來源之一，也是全球氣候變暖和海洋酸化關鍵誘因。人海和諧觀注重統籌海洋經濟發展與生態環境保護，倡導以更加符合生態環境要求的方式，通過多樣路徑推動海洋經濟發展，最終實現人與海洋和諧共生的價值目標。這一理念與航運業通過綠色轉型緩解氣候變化與海洋生態問題的實踐邏輯高度契合，為包括航運業在內的傳統海洋產業綠色轉型，提供理論借鑒與行動參照。
人海和諧觀為藍碳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價值遵循。世界約55%的生物碳由海洋生物捕獲，這種碳被稱為藍碳，又稱作海洋碳匯。藍碳經濟是指通過保護和恢復海洋生態系統，降低大氣中的二氧化碳濃度，并以此提供相應生態產品或服務的經濟活動。藍碳經濟有別于漁業養殖、船舶制造等傳統海洋產業，其依賴的藍碳資源，屬于新型勞動對象，是技術含量高、智能化和數字化水平強的新型勞動資料，是藍碳經濟發展的物質手段；既熟悉海洋生態修復，又精通海洋碳匯測算交易的高端海洋復合型人才，是藍碳經濟新型勞動者。藍碳經濟是新質生產力典型體現，正持續為我國海洋經濟高質量發展注入新動能。2025年中央財經委員會第六次會議明確提出“探索開展海洋碳匯核算”，將藍碳經濟發展提升到新的戰略高度，人海和諧觀為藍碳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價值遵循。
人海和諧觀強調良好海洋生態環境對人類生存發展的重要意義，突出海洋生態環境在人海共生關系中的基礎地位，與藍碳經濟產生與發展邏輯高度契合。藍碳經濟本質上是一種以海洋生態為物質基礎的碳匯經濟，經濟價值實現取決于社會對海洋碳匯功能的認可度，及海洋生態保護實際狀況。換言之，越重視海洋碳匯生態價值，越積極推進修復措施，藍碳經濟發展潛力越大。從實踐看，人海和諧觀倡導多樣、協調、可持續的海洋實踐方式，鼓勵藍碳經濟通過優化新型勞動者、勞動對象與生產資料組合關系，靈活調動人財物等資源要素，積極探索與金融產品、生態旅游、休閑漁業等多領域有機融合，最終實現經濟內容與形式不斷創新，邁向更高經濟質量、更高生態效益發展階段。
以人海和諧觀引領海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關鍵著力點
以人海和諧觀引領海洋經濟高質量發展，必須堅持系統思維、國際視野、問題導向。面對實踐中不斷涌現的新問題，需要推動新時代海洋生態文明法治體系不斷完善；同時，積極參與全球海洋治理進程，推動全球海洋治理向更加公正合理方向發展。
加強海洋生態文明法治建設，護航海洋經濟有序發展。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提出，法律是治國之重器，良法是善治之前提。健全法治不僅為海洋生態環境保護提供堅實制度保障，而且有利于鼓勵引導社會資本積極參與發展海洋經濟。1988年3月，面對筼筜湖環境惡化和生態破壞問題，時任廈門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的習近平同志主持啟動“綜合治理筼筜湖”專題會議，創造性提出“依法治湖、截污處理、清淤筑岸、搞活水體、美化環境”方針，首要原則便是“依法治湖”。[4]在法治保障下，筼筜湖生態環境持續改善，大量總部經濟和現代服務型企業紛紛進駐，筼筜湖片區經濟迅速發展，成為“高顏值”生態帶動“高素質”經濟典型示范。這一實踐為加強海洋生態文明法治建設，探索海洋生態與海洋經濟雙贏路徑提供寶貴經驗。
隨著海洋經濟加快發展，實踐中不斷涌現出新問題，亟須通過更加系統、科學的法治手段解決。以海洋碳匯為例，當前我國海洋碳匯產品價值實現仍面臨制度不明、標準缺失、效率低下、支撐乏力、補償缺位等現實困境，主要原因之一在于相關法律制度缺失，制約海洋碳匯市場發展與資源要素高效配置。我國既有的海洋生態環境保護制度，如海洋生態修復、海洋生態損害賠償、海洋環境影響評價等，在實踐中亦可能存在體系分散、機制不健全等問題。在此背景下，應以人海和諧觀為引領，強化海洋生態文明領域立法、執法與司法建設，同時不斷提升公眾海洋保護意識，營造全民守法、依法護海的良好氛圍。
加強海洋生態文明法治建設，應加快推進新興海洋生態環境領域立法進程，構建涵蓋碳匯核算、確權、交易、補償在內的藍碳法治體系，為海洋經濟創新性發展提供制度保障；著力打造公正文明的海洋生態環境執法機制，為打擊違法犯罪活動、保護海洋生態環境提供有力支撐；積極拓展創新智慧海洋生態環境司法服務，為海洋經濟市場穩定運行筑牢司法防線；持續完善現有海洋生態環境法律法規，細化實施標準依據，強化制度之間的統籌銜接與協調運行。
加強海洋生態文明法治建設，應堅持共效協同，明確政府機構、社會組織、市場主體、民眾等不同主體在海洋生態環境保護工作中的法律地位，推動完善海洋生態文明依法共治局面；積極推進立法試點與制度創新，通過先行先試、實踐反哺，推動新時代海洋生態文明法治體系不斷完善，為海洋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有力法治護航。
積極參與全球海洋治理進程，深化海洋經濟區域合作。海洋問題的全球性特點決定了其需要通過國際協作以應對資源分配、生態保護、航運安全等共性挑戰[5]，而海洋經濟的高質量發展亦離不開高效國際協作。人海和諧觀秉承海洋命運共同體理念，蘊含全球人海和諧共生的目標追求與實踐導向，為我國積極參與全球海洋治理進程，深化海洋經濟區域合作指明方向。
國際社會正在加快推進海洋保護領域全球規則制定。2023年6月，聯合國大會通過了《〈聯合國海洋法公約〉下國家管轄范圍以外區域海洋生物多樣性的養護和可持續利用協定》，是國際社會對于全球人海關系緊張格局的制度性回應，對海洋生態環境保護與海洋經濟發展具有深遠意義，我國已于協定開放簽署首日正式簽署這一重要法律文件。然而，該協定目前的文本仍存在部分制度標準不明、保障機制缺失等問題，可能對包括我國在內的發展中國家造成一定程度不利影響，我國目前正積極參與該協定后續具體實施規則的談判工作。2025年4月，國際海事組織通過全球航運業凈零排放法規，國際海底管理局正推動國際海底區域礦產資源開發規章的出臺，這些國際立法動向均將對全球海洋生態環境治理與海洋經濟發展格局造成重要影響。
我國應積極參與國際規則和框架的制定，并提出建設性意見，推動全球海洋治理向更加公正合理方向前進，為全球人海和諧共生實現貢獻大國智慧，為我國海洋經濟高質量發展爭取有利國際規則。還應在充分保障國家利益基礎上，持續深化與周邊國家的海洋區域合作機制建設，特別是在“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倡議框架下，積極拓展與相關國家在海洋環境保護、生態修復、資源開發、科研交流等領域的務實合作，推動“綠色航運走廊”向周邊區域縱深，提高區域航運業整體脫碳能力。通過營造和平穩定、合作共贏的周邊海洋環境，為海洋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戰略支撐與環境保障，推動形成區域人海和諧、多贏共贏的良好局面。
【本文作者為浙江大學光華法學院教授、福建海洋可持續發展研究院副院長；本文系2024年度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與建設工程重大項目“海灣型城市生態保護的‘廈門實踐’研究”（批準號：2024MZD012）的階段性成果；浙江大學光華法學院博士研究生吳金昌，對本文亦有貢獻】
注釋略
責編：石 晶／美編：石 玉